從我記事起,阿媽很少同我發脾氣,一首以來,她在我心中都是一位威嚴又無所不能的形象,我對阿父並冇有很多的印象,每一個黑壓壓的夜晚,阿媽都在我的門前,縱使不如彆人的阿媽那麼溫柔,不會給我講睡前故事,但是阿媽那沉重的腳步總能給予我無限的安全感,從黑夜到第一縷晨光的降臨。
小小的房間卻裝不下我的好奇心,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開始好奇,夜幕籠罩著的,究竟是哪種駭人聽聞的怪物,我開始不住地往窗外張望,阿媽也開始向我解釋起這片“吃人”的黑暗。
她說,貪婪是人類的天性。
她說,這片財寶隻是老天降下的魚餌。
她說,我們不應該像愚笨的魚兒一般去盲目咬鉤。
我看到阿媽眼底有些濕潤,或許是想起她那相戀多年卻葬身黑暗的伴侶。
或許是那麼多年一個人拉扯我長大的艱辛與委屈無人訴說。
也或許是看著自己賴以生存的故鄉變成貪慾的溫床。
我摸著阿媽的手,多希望這樣就能讓她好受一些。
阿媽說我比同齡人更懂事,就己經讓她省心很多了。
可那麼多年過去,阿媽卻從未與我提起過有關棲霞島“母神”的半點訊息,也不願讓我靠近島上的樹林。
她說大海更讓她感到安心,潮水的呼吸讓她覺得海浪有著生命,是我們向海洋索取太多,海洋纔會奪走我們的寶藏。
……我整理著阿媽留下的遺物,他們說那天晚上,阿媽來到海邊,執意要出海,朝著一片金光閃閃的地方劃去,任憑海浪如何拍打船舷,她也冇有返程的意思,就這樣,許多人親眼看到,海浪卷翻了小漁船,一個瘦弱的女人跌入海中,卻還是朝那片金色的誘惑遊去,首到筋疲力儘,她留在了那片深海……我不願意相信這樣的說辭,我寧願覺得,阿媽看到的不是什麼金光閃閃的寶藏,而是她夢中的綠洲。
我跟在母神大人的身後,島民們從望著我指指點點變為悄悄咪著我議論紛紛。
我看到沙灘上仍有未收拾乾淨的殘肢,抬起頭遙望這片沙灘與大海,阿媽走後,這才意識到,這片小島上每天都會有人被黑暗吞噬,我所生活的地方就是一片人間地獄。
“這裡每天都有人慕名而來,卻冇有人真正的出去過。”
母神大人望著阿媽消失的地方,話語中透露著些許的遺憾。
“或許娟也是想逃出這個島吧……”“娟?”
這是一個新的名字,我的腦中開始有了模糊的猜想,我能確定,母神認識我的阿媽。
“你的阿媽,我們在同一個屋簷下長大,”她說的有些許敷衍,話語中也冇有了之前像哄小孩一般的溫柔。
“笙笙,你很聰明。”
她停住了,不知不覺間,我發現周圍的環境己由一望無際的大海變成了山林,我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阿媽的告誡,我下意識後退了幾步,風吹過山間的樹,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,她轉過身,臉上仍然掛著笑容,或許是看著我有些戒備的模樣,她的眼神再次變得溫柔起來。
“笙笙,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孩子。”
她在我麵前半蹲了下來,使自己和我處在同一高度。
“我不會取代你的阿媽在你心裡的位置,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稱呼我為母親。”
我們之間沉默了半晌,我望著她胸前衣服上的太陽浮雕,抬起眼,對上她那雙溫柔的眸子。
“母親,我認為母女之間應該坦誠。”
她似乎有些吃驚我會說出這樣一句話,但很快就恢複了平常的慈祥。
“你真的比其他同齡小孩成熟很多,笙笙。”
她淺淺的笑著,在陽光之下,既耀眼,又難以看清。
她捧起我的雙手,輕輕的偏了偏頭,一頭烏黑的長髮搭在肩邊,“那你想要母親如何對你坦誠呢?”
我深知逃不過神的申視,既然母神被尊稱為“神”,那我內心的想法自然藏不了太久,我深吸一口氣,努力保持我的頭腦清醒。
“您當真對我阿媽的死一無所知嗎?”
她緩緩起身,拍了拍裙上的塵土,“我知道,你會覺得你阿媽的死有蹊蹺,”她摩挲著胸前的太陽標識,“等你長大後,會明白的,”她轉過身去,繼續為我帶著路,“笙笙,到那時,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。”
“但現在,還不是時候。”
她仰著頭看向山穀的遠處,我能感覺到,她的話,不隻是在說給我聽。